第二十一章 丧尸逃离

小保晴子全副武装的走进停尸房隔离区,她要亲自解开这个奇怪的谜题。

此时她眼前四具尸体身上贴满了电极,隔离区外的电脑上显示着尸体的心电图。

尸体,竟然要装上心电图。

不仅如此,即将解剖的大肚子尸体前还推来了脑电图机,和TCD。

这哪像验尸,这简直像抢救。

这些仪器,不久前才刚刚装好。原本,大量的抢救设施放在地下一层。在田教授的指挥 下,逆刃特种队的成员们将器材搬到了停尸房。

“为什么要给死人身上安装这些玩意?”机枪手佟老三曾质疑过。

“显然,他们分不清这四个人究竟是死是活。”程仁杰回答道。

晴子凭着一点点中文,听懂了这句话。她不由得偷笑了几声。

这样还不叫死,什么叫死?一群无知的军人。

小保晴子毕业于早稻田大学,是一名细胞生物学研究员。这回来到香港本是进行三天的 学术交流,可没想到祖国的大门从此对她关闭。

在前辈田教授的再三请求下,她决定加入中方科研队。

“拯救人类后,没有国家会拒绝你。”田教授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小保晴子签下了字,得到了世界上最难加入的国籍——中国。

“心电图反馈如何?”小保晴子通过头盔内的对讲机询问道。

“QRS波群有微弱反应。”田教授回馈道。

晴子来到早已准备好手术器械的英国教授身边,她将双手举起,示意准备完毕。

整个晚上,四具尸体的心电图就像老家名古屋边的琵琶湖,时而平如明镜,时而略起波 澜。

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刺激病毒。

田教授尝试了多种方式寻找这个力量。

关灯,播音乐,嚎叫,甚至跺地板。

可病毒依旧毫无规律可循的疯狂繁殖或接近停滞。

“心电图有反应了……”田教授屏住呼吸。其余人围在电脑前看着显微图。

“手术开始。”英国教授伸出手,接过晴子递过来的手术刀。

他们打算切开尸体,一探究竟。

也许尸体心脏里藏着一个怪物,否则怎么可能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又逐渐恢复生机?

要知道,这可不是刚刚死去的人。他们已死亡接近一天。

但心电图不会骗人。那从左往右不断移动的线开始了抖动。

田教授拿起录音笔:“根据配设的心电图反馈,我们可以确定之前的推断。病毒会再某 种刺激下活跃度增强。不但是尸体内,甚至是细胞皿残肢内的病毒,也在同一时间发生激烈 的活动。”

小保晴子将手术刀递给英国教授后,退后了一小步。

她不想看到这个大肚子男人身体里油油的脂肪。

兹~呲~

小保晴子身后的金属床被她无意撞到。床脚将光滑的瓷砖地板蹭出一道划痕。

“心电图有细微变化。”田教授紧紧盯着屏幕,不断的传达新的讯号。

心电图上,R波小格数不足,房颤异动,ST指数下移……

这根本就不是活人的指数。不过……这更不是尸体应该出现的指数。

假如这个大肚子男人的心跳逐步恢复,那我儿子能死而复生吗?就像我幻想的那样?

田教授忍不住望向旁边另一台显示器。

儿子的心率图上那些指数正在缓慢上升。

“晴子,麻烦你看下你身后那具尸体,他的指数反应更为强烈。”田教授克制着激动提 出要求。

“好的。”晴子转过身体,看向自己身前的金属床。她俯下身,将被自己撞开的床拉回 原位。

隔着面罩,她好像都能感受到那股夹杂着海腥的恶臭。她赶忙直起身体扬起了头。

今天再吐,胃都要被吐出来。

整个下午,她一直处于极度焦虑的状态。中国北三区对“凤凰”的残酷实验让她难以忍 受。

拿人做试验,这该是多么恶劣的种族才会做出的事?她掩着嘴,坚持观看了一个小时,

终于崩溃。

好在田教授同意了自己的要求,不在去观看直播。

小保晴子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了出来,克制了胃内的翻腾。身后的英国教授一个人,

慢悠悠的解剖着尸体。

“我能感觉到尸体的心脏时不时微颤。我感到有些不安,请告之脑电图反馈。”

“脑电图显示电静息,经颅多普勒TCD数据符合脑死亡。”法国美女卡米尔安慰着英国人 。

“好吧,我的日本护士,我额头上的汗就要进入眼睛了。”英国教授抬起脑袋,试图阻 止汗水下滑。

小保晴子背对着他,温柔的说道:“我的医生,你摘了套子,我就帮你擦。”

晴子蹩脚的英文加上情色的双关语,令隔离区外的学者们发出一阵轻笑。

田教授则依然严肃的看着屏幕。他的注意力,再也不放在其它尸体身上。

“晴子。请进行脑死亡临床判定。其余人继续观察二号尸体的解剖。”田教授将自己儿 子的心电图屏幕偷偷转向了自己。

“好的。”

晴子用手按向尸体的面部。眼眶上,晴子用力的将拇指按下,无任何肌肉活动。

无论心跳多快,大脑死亡就是彻底的死亡。这就像给一个尸体装上心脏起搏器。毫无意 义。

十几年的学医经历,让晴子从不迷信任何传说。

“GCS,满足。”晴子回答。

“继续。”田教授瞟了眼其它三个尸体的数据。

晴子拿出了随身的微型强光手电筒,观察瞳孑L。

“瞳孔对光反应符合。”

笨拙的手套阻碍了她的检查,她干脆翻起眼睑,直接用手指戳向瞳孔。

“角膜反射符合。”

有必要这样检查“尸体”吗?晴子隔着塑料膜望向田教授。

“请继续。”田教授紧紧盯着自己儿子的心电图。他真后悔将经颅多普勒仪器放到那个 大肚子身边。

儿子的大脑一定正在恢复。这和自己当初幻想的一样。

他发现儿子的尸体后早已不在是理智的医学工作者。他一次次期盼人们惧怕的奇迹能发 生。

儿子,死而复生。只要复生,就有救治的希望。

“晴子。前庭眼反射不用做了。”田教授不希望儿子的耳朵被注入任何液体。

他是我儿子,他有名有姓,他可不是什么凤凰。

“他的心跳正在微颤。病毒能刺激心脏恢复机能。我想我们应该安全起见。请立刻进入 人员,捆绑四肢。“英国教授的声音带着颤抖。

他切开了被海水浸泡多时的皮肉,看到了一颗暗红的心脏。它似乎微微的收缩。

这不符合医学逻辑。

“我认为这是心脏机械性的运动。但埃博拉病毒诈尸是因为患者出现假死现象,现在我 们眼前的是真真切切的死者。他们不可能复活。所有外界报告中死而复生的人都应该是假死 状态,或者死亡时间极短。鲍特先生,你是一名医学家。请冷静。“美丽的卡米尔面目严峻 。

脑死亡才是死亡的唯一标准。别说心脏,就算病毒能让四肢跳芭蕾,死人终归是个死人 。

田教授的目光仍然没有挪动。几小时前,他看到自己儿子尸体时悲痛欲绝。那撕心裂肺 的感觉在心电图跳动的一霎那转为丧心病狂的期待。

我是医学家,我是教授。我可不是电影了的疯子科学家。

田教授一遍遍提醒着自己。

人死,不会复生。他曾经指着老婆的尸体安抚过儿子。

可面对无法理喻的Z病毒,一切的理性正在消失。

“咳嗽反射测试开始。”晴子将取来的吸引管慢慢插入尸体口腔。

“晴子,你的操作太随意了。”田教授好像看到的不是尸体,而是活人。

他会疼吗?

“教授,是我一个人操作哦,而且还是对着尸体。”晴子强忍着不耐烦。

“血……”英国教授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尸体下的床单被逐渐染红。

滴答~滴答~

血液融进床单,一滴滴坠到地下。

腹腔里的裸露的心脏微微的张合着。

“伤口正在凝结……血液正被止住……”已经吓傻的教授望着刚被自己切开的肚皮边缘 梦呓着。

尸体的血小板恢复了工作。

Z病毒能修复血小板。那么,脑细胞呢?

滴~滴~滴~微弱的电子音符正在呼唤。

“嘘!”田教授大声喊道。

瞬时间,停尸房一片寂静。

滴~

滴~

“哪具尸体?”卡米尔惊慌失措的望着每个显示器。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田教授身上。

田教授缓缓将面向自己的屏幕转向众人。

心电图上漂亮的线条起伏着。这代表活下去的最小希望。

曾几何时,任何一个医护者看到这样的线条再次出现时都会欢呼雀跃。

而现在,所有人瞪大了眼睛。他们在确定线条的闪动不是幻觉后,齐刷刷的望向塑料隔 离区内。

晴子此时正一手扶着尸体的下巴,一手持着已经插入一半的导管。

她也被那滴滴声吸引,正抬着头望向隔离区外。

当她意识到众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时,她回过神来。

发出声响的心电图连接着正是自己身旁的尸体。

“咳~”

微弱的咳嗽声从导管尽头传来。

咳嗽反射……眼前的尸体不在属于脑死亡的范畴。

晴子缓缓低头向尸体望去,她感觉到自己的背后的汗水已经浸透连体衫。

手中的导管随着咳嗽抖动着。

尸体张开了眼。

这张已经开始浮现尸斑的脸上肌肉开始颤动,蕈样泡沫从鼻孔里渗出。

它正在试图呼吸。

晴子的浑身的毛孔收缩着,她的腿已经颤抖的不听使唤。

“跑……跑……”天边的尽头传来英国教授的呼喊。

心电图的波浪快速的翻滚。

儿子,回来了。

田教授偷偷的向大门退去。

原本停留在幻想中的计划,可以开始实施了。

当尸体大口的脓血顺着导管喷出时,晴子被拉回了现实。

死人,复活了!

“啊!!!”晴子一声惨叫,倒退了两步瘫坐在地上。

吱~金属床脚移动起来。

兹~又一个床正在移动。

隔离区的地板仿佛掀起一阵波浪,让四条载着死尸的小船一同晃荡起来。

四个屏幕内的心电图如同一副交响乐的音频指数。它们疯狂的跳动着,飞舞着,宣告死 神的到来,或死神的离去。

大肚子尸体猛然伸出双手抓住了英国人,敞开的肚皮里,内藏翻腾了出来。

“啊!!”短促的一声哀嚎后,英国人的脖子就被紧紧咬住。刹那间,鲜血透过层层防 护服奔涌而出。

另外两具尸体也猛然坐起,它们伸着脖子,鼻翼猛烈地煽合着,仿佛寻找某种气味。

终于,瘫倒在地的日本姑娘被尸体发现了。

它们扑了上去。

这个时候,隔离区外的科学家才反应了过来。他们尖叫着扑向停尸房的大门。

砰!门紧紧的关上。田教授将大门死死锁住。“绝不能让病毒离开这个房间!这是医务 工作者的义务!“田教授义正言辞的吼叫着。

急促的军靴声由远而近,程仁杰的呼喊从门外传来:“开门!开门!”

时间紧迫。站在大门边的田教授调整着呼吸。

上帝听到了我的呼唤,满足了我的期盼。

停尸房,走廊,焚尸间,地下挡板,地下水道,尸体深埋处……

田教授大脑疯狂的转着。

“程仁杰,病毒扩散到整个停尸房。你们可以在负一层拿到防毒面罩。快去!”

“快!快!老四,你架起机枪守在这里!其余人去找面罩!田教授,等我回来再开门! ”

程仁杰一声令下,战士们立刻向楼上跑去。

老四,那个机枪手,足以杀死我的儿子。

卡米尔哭喊着跪在田教授身前:“求求你,开门把!”卡米尔哭喊着,此时她的英文再 也没那么标准。

“不能让病毒离开这里,大家藏起来!等待他们设防!!”田教授扶卡米尔凌乱的头发 ,向所有人喊道。

儿子,快啊!不能等他们回来!

话音刚落,隔离区的塑料层被丧尸撕开了。病毒无声无息的涌入房间。

英国教授早就停止了嘶喊,而晴子依旧哀嚎着。

她的喊叫随着喉管的破裂变的更加刺耳,很快她将成为丧尸中的一员。

儿子身上的电极被扯掉,他跨出了隔离区。

田教授挡在门口,想象着空气中病毒的飘散速度。

猛的,儿子向墙角边的几名学者冲了过去!

这快速的袭击令学者慌不择路。他们爬着,哭着,屎尿从裤腿中流出。卡米尔趴在田教 授的脚下,失声痛哭。

田教授依然直挺挺的守护在大门前。他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的儿子。

他确信,自己的儿子刚才的动作……

是奔跑。

他们能奔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病毒活跃度会反复变化,为什么原本行动缓慢 的丧尸能奔跑?

田教授紧紧闭上眼睛,回忆着整个晚上病毒活跃期发生的一切。

猛然他睁开了眼,四处张望。几十年的学识在一霎那涌入脑海,汇成一个结论。

原来如此。

他立刻拿起门边的对讲机向整个地下广播:“程仁杰!记得带上我的录音笔,里面是克 服病毒的关键!“说罢他牢牢攥紧门把手,蹲了下来。

再等等,再传染几个人后……开门……

就着远方的嚎哭声,尖叫声,他对着录音机轻声诉说着自己的推断。

他看到了大肚子爬出了隔离区,肚内的器官在身体后拖拽着。

他看到晴子悠悠的站起,被咬开的脖子令她头歪向一边。

“……因此,逆向分析,能得到抑制病毒的抗体。”田教授关闭了录音笔。

只要不死,就有希望救治。

作为学者的使命,我完成了。接下来,我要做好一个父亲。

田教授站起身,拉开了大门。他将门脚的金属条悄然踩下,让门保持敞开。

躲在门外架起机枪的老四惊得瞪着双眼:“他们还没到!为什么开门?”

田教授跑出了停尸房,拍了拍蹲在机枪后的老四说道:“没关系!没有人被咬!你快跑 !别吸入病毒“接着,他转身冲内吼道:”门开了!快出来啊!”

躲藏的学者立刻从四面八方奔向大门。

老四的枪口对准向门口涌来的白大褂。

他屏住呼吸,任由人群从身边冲过。

病毒,扩散进来了吗?老四咬了咬牙,放弃了屠杀,拿起机枪向楼梯跑去。

田教授一边跑向走廊另一侧一边高呼着:“让军人去楼上防守!你们跟着我!这里有出 口!”

他跑到尽头,用磁卡打开了厚重的生化门。

屋内灯光立刻亮起。巨大的防化标志贴在雪白的墙上。

一个,两个,三个……田教授看着同事一个接一个冲进来。当卡米尔第五个冲入房间时 ,田教授将门猛的关上。

“开门啊!开门!”门外的同事用手疯狂的垂着厚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喊叫。

屋内,没有任何人要求田教授开门。

“快,在这里!”

田教授跑到高压舱,和火化炉旁,拉开了地下的滑门。

“这是前往深埋区的通道,快跑!”

学者们一个接一个顺着楼梯冲下去,没人感谢,没人回头。直到卡米尔跳进下去后才回 身伸出了手。

“我要等我儿子。”田教授用粤语说完后,拉上了门。

他精疲力尽的坐在地上,看着墙上的条例。

“第八条:患甲类传染病、炭疽死亡的,应当将尸体立即进行卫生处理,就近火化。患 其他传染病死亡的,必要时,应当将尸体进行卫生处理后火化或者深埋……”

这回,没人能火化我的儿子,也没人能深埋他了。

这里下去,沿着下水道就能进入香港一座封闭的林中墓场。

那里,DHP深埋过无数的尸体。那里,也能进入香港。

门外的喊声化为哀求,抽泣。田教授静静的听着,他要等待声音变成痛苦的哀嚎。

田教授用尽力气撑起身体,来到挂式电话边。

“程仁杰,负四已经失守。你们立刻在楼梯建立防线。不要下来了,请不要滥杀无辜。

切记,一定要拿到我手中的录音,那是人类的希望,我确定。”

好了。为儿子活下去的铺垫已经做完了。

他挂掉电话,拉开了滑门。卡米尔他们应该已经跑了很远了。

一切完毕后,他将录音笔放到了桌上显著的位置。

香港大学玛丽医学院的恩师曾告诫过:“不要放弃任何一个病患,直到他死亡。”

我的儿子没有死,政府怎么能放弃?

他来到防化门前,听到了门外痛苦的哀嚎。

儿子就在门外,他正在进食。就像十几年前他坐在餐桌前,妻子和自己看着他狼吞虎咽 一样。

田教授回头看了眼录音笔,又看了眼敞开的地下通道门,然后转动了把手。

儿子,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