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晓得么斯是爱情!”黄浩阳趴在栏杆上,向一楼客厅里的父亲咆哮着。
怎么办?黄仁康太阳穴的血管激烈张合着。
这场激烈的争吵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分钟,黄仁康就感到头晕脑胀,摇摇欲坠。
此时,他喘着粗气,捂着胃部。
老了。
黄仁康扶着沙发缓缓坐下。
他懊悔自己当年的放任。
当发现孩子嘴中的烟味时,他没有动手。当听见孩子闲聊时带出的“婊子养的”时,他 没有动手。最后,当他从孩子书包里翻出黄碟和砍刀时,他知道不得不动手了。可那时,他 已经打不过高自己半头的儿子了。
“行了。你就依了他不就解决了?”贤淑的妻子王静坐在他身边,爱抚着他的手。
黄仁康扭过满头大汗的脸,避开妻子温婉的目光。
“别生气了。小心把身体气坏了啊……”妻子凑近了些,将黄仁康的脸捧了过来。
“老公,那个女孩挺不错的。早恋是美丽人生的一部分。儿子这种不磷不缁的爱情观咱 们不应该支持吗?”
什么是不磷不缁?这本是平常最自然的回复。
往常,当妻子说出这些奇异的词汇时,黄仁康总会带着柔情轻语求问。接着,妻子便红 着脸倒在他怀中,给他讲述古词的美好。如果儿子不在,情景甚佳,两人便在私语中云雨起 来。黄仁康总在事后称之为淫诗做爱。
从见到王静的第一天,黄仁康就爱上了这份文科女孩特有的温柔婉雅。
可今天,平常的回复他问不出口,对这份婉柔,他也充满厌恶。
“他拿老子的钱玩朋友,这也叫恋爱?以后呢?他靠自己养的了女人??”
“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爱?万一呢?万一像你我当初一样呢?”
“你知道要发生什么吗?”黄仁康试图让自己的语气依旧柔情。
“我知道,我知道……”妻子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额头。
“老公,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黄仁康推开了妻子,站了起来。
“黄浩阳!”黄仁康再次鼓足了气,向着楼上喊道:“能带谁,不能带谁,不是老子能 决定的!时间来不及了!再不走,我们就都要死在武昌!”
“怕死鬼!要走你们走!我就算死在这,也要和她一起!”复式楼的二层深处,传来儿 子的嘶吼。
“你再不下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你敢!”放肆的回答毫无惧意。
黄仁康狠狠的点了点头。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又看了眼满脸委屈的妻子。
“老婆,别怪我。能带走你们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就算打断兔崽子的腿,我也要带 他走。“黄仁康说完后,走进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他手上提着他从未碰过的绿色拖把。
“你要干什么?”妻子吓得站了起来。
“杀彘教子。你教过我识这个词,对吗?”黄仁康提着拖把向二楼走去。
“你敢!”王静的脸也红了起来:“如果你用暴力教子,那就算他走,我也不走。”
妻子平淡如水的语气,反倒让黄仁康彻底发狂。
他跺着脚,带着哭腔对妻子咆哮着:
“陨石啊!老婆!陨石要落咱们家门口了!不走等死吗?等死吗?啊??陨石在洪山坠 落啊!上面有病毒!有我从没见过从没敢想过的致命病毒啊!”
“这就是你打他的理由吗?是吗?”妻子眉头微皱,用失望的目光凝视着黄仁康。
“你!”黄仁康气的浑身哆嗦了起来:“你……”
“他要带他的爱人有什么不对?难道你会为了活下去抛弃我们母子吗?你会吗?”妻子 黯然的目光让黄仁康又心酸又无奈。
对视了几秒后。黄仁康大吼一声,丢下拖把坐在了台阶上。他捂住脸,痛哭了起来。
“老婆……很多城市都封城了……我们这里九省通衢……还在平原……死路一条啊,死 路一条啊……“黄仁康哽咽着。
王静没有说话,她第一次看见理性的丈夫如此脆弱。
难道,事情真的有那么严重?
她走到茶几边,拿起对讲机。
“陈先生,我和我先生不能先过去了,你们来我家集合吧,真不好意思。一会见。”说 罢,她挂掉了对讲。
……
馥郁深醇的熏香弥漫在客厅中,墙上的优雅古典的老钟哒哒的发出声响。
客厅里,艾航宇和张青小心翼翼的坐在沙发上,避免碰到身边老陈的衣裤。
如果不是张青找来了熏香点上,艾航宇根本就不打算进屋。
武昌南湖边的这片小区绿树如茵。打开窗外不但能看到美丽的湖景更能闻到花草的芬芳 。可陈国康的屋中,除了臭味就是潮味。
刘夏琳和肖健说说笑笑的从书房中搬出两摞书搁在门口。
这是陈国康的要求。
“前天半夜叫我们来的时候都不说清楚!我什么都没带就飞来了。”艾航宇抱怨着。
张青说:“也不知道我们这次去要多久。我连换洗的衣物都没。”
“穿我的呗。看上哪件自己拿。”老陈从卧室捧着笔记走出来。
“别贫了。你赶紧吧。夜航很不安全。我最讨厌坐飞机了。”艾航宇说道。
“差不多了。”老陈看着地下两摞书,拍了拍脑袋:“剩下的都在脑子里了。”
“那你脑子里真没剩多少了。”张青讥讽道。
“对了,老黄他们不过来了,弄完了我们去接他们。估计她老婆又对家依依不舍,吟诗 作画了。”
肖健笑了笑,说:“陈老师,黄老师离你家这么近你们常来往吗?”
“没!下了班各自滚回家。他去豪宅搂他的娇妻。我来我的狗窝。”
“嗯。”艾航宇看了眼沙发上的红袜子:“确实是狗窝。也不知道你在这会不会染上什 么病。”
“哦,提到了病,我还想起一件事。”老陈随手拿起一件T恤擦了把脸,然后一屁股坐在 沙发的臭袜子上:“下飞机后我和许先生坐在一辆车上,他说香港找到了患病尸体,正在检 测。他还说凤凰进行了脊髓穿刺,这点竟然没有直播。”
“死尸研究?从哪运来的?”
“没问,他也不打算说的样子。这个老许总是神神秘秘的。我问他全名是什么,他说叫 许先生。我真想大巴掌抽他。“
“凤凰脑液数据呢?这个对我们医学很重要。”艾航宇竟然向老陈挪了挪。
“他说他不知道。不过他说到这,倒是提醒了我。你看啊,丧尸大脑内部什么情况我们 还不清楚,而且……“老陈神秘的说道:”我突然想起各国政府都表示陨石附近没有出现病 毒的新闻。”
“这怎么能联想到一起?”张青也挪了挪身子。
刘夏琳和肖健将书本规整好后走到了侧边沙发分别坐下。
老陈掏出了烟,悠悠的点燃。他喜欢上课的感觉。他知道,这个团队自己是唯一的核心 。当然,老黄在可能还可以和自己比一比。但现在面对几个什么微生物学,医学和动物学的 人在一起,自己就是他们的老师。
老陈扫了眼墙上的老钟。下午三点三十。还有三十分钟时间车队才来。
好吧,给孩子们上一课。
老陈抽了口烟:“你看啊。如果陨石上面没有病毒,只是某种无害物,因为和人体自身 细菌接触,产生反应,形成新病毒,继而干涉人类大脑。有没有可能?”
艾航宇摇了摇头:“你别瞎猜。说人类是放大宿主的是你,说动物将感染的是你,说人 类是最终宿主的也是你。现在又来个陨石上没有病毒。”
“喂喂喂,我都是分析,推断,没有下定论啊!中科院的分析也和我无关,你别乱扣帽 子。”
“那你告诉我,某种微生物将人体健康的细胞变成有害细胞的不叫病毒叫什么?”
张青皱着眉头思索着。
“张姐,你说话啊,你可是细菌学专家。”艾航宇扭头看着张青。
“其实我们并不属于我们。”张青牙齿咬的轻声响,显然她在思索老陈的言下之意:“
他说的也有可能。”
“什么叫我们并不属于我们?”肖健忍不住问道。
“嗯,这个要找黄仁康老婆问。她是这种莫名其妙哲学题的专家。”老陈讥讽着。
张青还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体内百分之九十的细胞都不属于我们,它们都是细菌或 者寄生虫。”
刘夏琳觉得浑身一阵瘙痒。她感觉万条小虫子正在身体里爬行。
“姐,你开玩笑吗?”艾航宇学医多年,从没听过这样的说法。
“从微生物角度来讲。是正确的。”张青很确定:“不过这里的细菌细胞和寄生虫同平 常理解的不一样。老陈,这能说明什么呢?”
老陈抽着烟继续说:“这只是我另一种推测。你看,凤凰之前出现过蜡屈症状。这是脑 炎症状,对吧?”
艾航宇说道:“不对。脑血管病变,头部重击,药物反应等都可能造成这种现象……”
“好。总之大脑出现了问题,对吧?”老陈看了眼这位湘雅重症医学科寡妇点了点头:
“如果进入体内的不是病毒,而是某种有机体……”
张青说:“有机体不会无故伤害人体,病毒也是。”
“对。但这个有机体是带有目的的。它不仅仅需要繁殖发育进化!它的终极目是吞噬大 脑。这一点是和其它病毒的重要区别。“老陈说。
“吞噬大脑为目的的病毒?有点科幻动漫的意思。”刘夏琳想起了日本漫画寄生兽。
“它不是想要彻底吞噬大脑,而是控制大脑。”张青说道。
“有什么区别?”肖健问道。
“吞噬的话就和普通病毒一样。大脑会因病毒破坏丧失能力。而控制大脑,则是想将整 个人体变成病毒传播的工具,武器或达到其它目的。“张青说道。
老陈说:“Z病毒的恐怖之处在于侵入大脑操纵大脑强制传染其它个体。这是别的病毒无 法做到的。”
他将烟屁股扔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大脑是受上帝保护的区域。”
这是一名伟大医学家的名言。
张青任由二手烟飞舞在空气中,她完全进入工作状态:“即使身体里有九成的病毒,大 脑依旧是少数禁地之一。它是人类进化的最完美区域。金刚不坏的血脑屏障可以过滤出血液 中的氧气和养分,让它们输入大脑,而其它有机体无法进入。”
“嗯。”老陈点点头说:“因此。许先生说的脊髓穿刺提醒了我。中央政府如果获取了 脑液内的讯息,那么他们一定知道这个病毒进入大脑的方法并会追溯原因。”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有机物进入人体,感染细菌,破坏免疫力,打破血脑屏障,进 入脑液,干涉大脑,操纵人类行为。“张青一口气说完后,大喘一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 了。”
这时,除了张青,没有人知道老陈一开始究竟想到了哪一步。
“别卖关子了!你就告诉我你们到底想什么呢?能讲清楚吗?”艾航宇急躁的说。
“这个陨石上有机体本身的目的并不是伤害人类。它只不过想要操纵人类满足自己繁殖 的欲望。但是遇到了大脑屏障,它不得不想方设法破坏免疫力,进入大脑。然后,它再开始 修复人类身体。死而复生便是典型的例子。说简单的就是一句话,它伤害人类的原因是人类 不听话。当你听话了,你死了它都舍不得。“老陈说完后,扫视众人惊讶的目光得意的抖起 了腿。
他喜欢众人听他上课时惊讶的表情。尤其是刘夏琳这样的美女。
可惜,就算无数美女这样惊讶过……
依旧没人想和他上床。
“你就靠坐在这里联想?谁知道你以后还有什么奇思妙想?”艾航宇惊讶后冷静下来。
“我可是从已知知识里推理出来的。怎么?不知道世界上有东西能控制大脑?”
艾宇航沉默了下来。
“世界上能操纵生物行为的病毒并不多。你再想想?”老陈此时真的当自己是老师了。
“我不知道!”艾航宇不耐烦的嚷嚷着。
老陈转头看向刘夏琳。刘夏琳红着脸低下头,就像是被老师点上讲台答不出问题小学生 。
“我……”肖健竟然举起了手:“陈教授。我知道一种病可用干涉动物行动。但是和Z病 毒这种干涉人类……”
“这不是废话!我们只能从已知知识里去寻找未知答案。你来说!”老陈对这个腼腆的 男孩说道。
“肝吸虫。”肖健放下了手。
几千年隐藏在人体和动物深处的恐怖生物。
老陈皱了皱眉,他没有想到。
“弓浆虫!”刘夏琳举着手喊道。
猫体为唯一最终宿主的弓浆虫。
老陈故作镇定的点点头。他心中想的也是弓浆虫,可没想到本科生也能说出。
“cotardsyndrome。”湖南口音的英文从艾航宇口中喊出。她也举起了手。
老陈脸有些微红,他竟然不知道这个英文词。
“Cordyceps!”
“marinehairworm!”
……
大伙口中一个接一个跳着单词。思维被打开后,大脑储藏的知识源源不断传来。
老陈听着汗都出来了。
此时他才意识到这几个看似普通的教授都是各个领域的泰斗。他们绝对不仅仅是医院的 教授或大学的讲师。
他们和自己一样,是中科院旗下各个部门的顶梁柱,是和国家签订终生契约的国宝级科 学家。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害怕。
如果北一区中科院负责残肢和动物实验,北三区进行活体实验,南二区香港进行尸体检 测,那么最豪华的南一区BSL-4武汉实验室将由谁来接管呢?我们去北京的任务是什么呢?北 二疾控区又在忙什么呢?
“好啦,时间到了。下课!”老陈发现众人已经开始说自己听不懂的医学名词时决定中 断谈话。
“走,去接老黄。他虽然安逸了十年,但脑子里看上去还没虫。毕竟他没养猫。”
几个人一边搬着东西一边继续探讨着。
老陈打开门,走向门口早已停好的小客车。小区里异常安静。不知道这些武汉人还能不 能明早吃上那传统的热干面?
客车前后,几辆警车的警灯开始闪烁。
“许先生呢?”老陈问向小客车边站立的军人。
“许长官先去机场了。我负责护送你们前往。”
“老黄联系你们没?”
“黄教授还在家中,我们顺道过去。你们的对讲我们听得到。”
老陈点点头,别说对讲了。刚才的对话都可能听得到。
他背着包裹率先登上车。
其它人一个接一个走上来。他们还在讨论着操控生物大脑的生物和细菌。肖健似乎成了 话题的主导。
哦。
老陈这时有点明白这个团队的最终任务了。
原来动物医学才是这个团队的中心学科。
老黄,看来我们这个团队是拯救世界的核心。
我们将载入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