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漫漫长路

玉雕冰琢的迷人胴体横陈在布满烛台的黑屋中央。

她赤裸的躺在地板上,轻盈的呼吸。肉体在烛光和阴影的搭配下曲线玲珑,凹凸分明。

潮湿的空气里喘出浑浊激动的呼吸声。声音触动了火烛。微颤的火光立刻让晶莹透亮的肌肤 忽明忽暗,仿佛被光纱拂过。只有鼓圆的乳峰硬挺高耸,不曾藏入阴影之中。

唯一一直埋藏于阴影的,是令人遐想的桃源洞口。那里被黑浓的芳草覆盖,幽暗神秘。

男人迈过围绕玉体的烛火,漫步至她身边。他俯下身,用手摩挲着她细嫩的大腿内侧。不久 ,男人的手指上便反射出点点银光。

乳峰轻微颤抖,酥胸上下起伏。女孩发出长长的兴叹。她抬起细腰,将下体迎向男人的手指 。

玉腿纤臂,起伏不定,更大的喘息声让四周的烛光激烈的颤动。

男人得意的笑了。他低下头,探出舌尖慢慢靠向凸起的乳头。

女人浑身抖动,她半张红唇,朝着空中吁出心中压抑的气息。她的手轻轻压住男人的头,另 一只则轻抚自己红润的乳头。

呻吟,更加激烈,更加急促。

她幽幽的转过头,望向周穆成。

是徐若楠。

周穆成似乎并不惊讶。他扬起鼻头,嗅着屋中的空气。有一股迷人的芬香,缕缕丝丝的从神 秘的幽谷渗出。它穿过围绕的烛火,渗透到周穆成每一条血管。

男人挑衅的抬起头,咧着嘴放肆的微笑。

突然,男人面色阴沉下来。他狰狞的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女人的乳房。

血,瞬间从乳房根部喷出,喷射在周穆成的下颚。

周穆成终于认出了这个男人。他是封文谦。

住手……住手……周穆成想要叫出声,可喉咙里仿佛被水泥砌起了一堵墙,他发不出任何声 音。

他扑了上去,突然无数双手拽住了他。他回身看去,黑暗中一排人面无表情站立着。有曲光 ,有朱晓清,有钱启明,有姚禅书,有孙厚成……拽住自己脚的,是那个小女孩,她抬着头 望着周穆成。

她的嘴唇已被撕去,只剩下白嫩的肉裹住粉红的牙龈。

“叔叔,你还会回来吗?”女孩睁着天真无邪的双眼问道。

周穆成看着无唇的嘴,吓得向后退去。众人步步逼近,他们异口同声的问:“你还会回来吗 ?回来吗……回来吗?”

回来吗?

回声响彻脑海。

周穆成惊醒了过来。

他浑身透湿,大汗淋漓。

阳光,透过车棚洒满整个车斗。

“过来吗?”驾驶室后方的小窗不知何时拉开。司机看着周穆成轻声问道。

“啊?”周穆成喘着粗气。

“进驾驶室吃吧。清理部队一时半会追不上来,副驾驶空着也是空着。你来这里陪我吃吧。 ”

“哦……好,好……”

周穆成拖着疲软的腿跳下卡车,绕进驾驶室。他揉了揉裤裆,让那玩意困在内裤正中。

兄弟,再坚持一下,晚上你可以吃荤。

“做恶梦了?”年纪看上去将近四十的司机递给他一袋压缩饼干。

周穆成点点头。

徐若楠在呼唤我。

他拿着饼干犹豫的看着。

“窗户关好啦。路上碰到了几只丧尸,都给击毙了。已经一个多钟头没遇到,放心。嘿,你 说怪不怪,这离通州越近,瞎子越多。“说着,司机率先将面罩摘下。

瞎子?通州哪有什么瞎子。

“我不饿。”周穆成把饼干放到一边。

“随便你。反正今晚肯定能抵达运河。”

“然后呢?”周穆成问道。

“然后等死。”

司机边吃,边向周穆成抱怨政府的安排。

随着疫情的东移,北京东部几百万人都把燕郊当成逃难的目标。他们知道政府把外国人迁至 天津,他们知道外国人一定会得到最好的安置。

往东,往东,往东……跟着外国人。

所有人都在往东逃离。

“一路在运河设防,阻止难民离京。一路沿六环南下,前往廊坊。小同志,你是英雄,我估 计会安排你南下。”

“我不是英雄。”周穆成低下头。他的脑海里,还是徐若楠那吹弹可破的肌肤。

“不是也得是!”司机突然严肃起来:“天安门遭受的攻击是史无前例的。有组织有预谋有 计划!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的人必须是英雄!你应该知道那里的败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人们心中的圣地已经坍塌,意味着北京已经彻底沦陷,意味着国家的灭亡进入了倒计 时。

可与我何干?

“我真的不是英雄。他们是,你们是。我不是。师傅,到了运河边是背水一战。一旦几百万 人之中出现丧尸,你们必死无疑。我见过它们的攻击,它们……”

“所以更需要提升士气!只要多抗一秒钟,国家就多一份机会!”

“你们不怕死,你们是军人,是英雄,是……”

司机摇了摇头。

“东北的集团军叛变了。海南的军队违抗了军令。还有香港一只特种部队甚至要挟政府。新 疆,云南数不清的逃兵。并不是每个军人都像你想象的,或见到的那样。只不过我们要讲述 的故事,需要英雄。你,是镇守天安门赶走上万丧尸存活下来的英雄!我们要宣传的是你的 故事!至于那些懦夫,没必要留在故事当中。”

周穆成无奈的笑笑。

“我那是苟且偷生。”

“你那是劫后余生,是死里逃生!”

“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志愿军,你是守护天安门的平头百姓!那里发生了什么,由你说了算 。你说的不好,有人帮你来说!记住,记住!人们要听到英雄的故事,而不是懦夫的故事。

无论你看到什么,经历了什么,昨晚的天安门只有英雄!”

周穆成愣住了。眼前这个年长的司机大口嚼着饼干,目视前方。

“小同志。你守住了天安门。国旗,还在广场飘着呢。”

远处,传来几声枪响。又有几只走单的丧尸被击毙。

“今晚必须抵达运河。河对岸的部队已经扛不住了。据说整条运河都被血染红了。嘿嘿,”

司机看着周穆成说道:“就待在这里吧。车队规定路上不接受任何百姓。咱这车,就咱俩! ”

卡车,再次启动。车队最前方的铲车和吊车又开始了工作。京通快速的两侧堆积着被掀翻和 撞开的私家车。其中不少车体内,躺着残缺的尸体。

周穆成扶了扶防毒面罩。家,就快到了。决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高碑店的路牌渐渐远去。就算再慢,今晚也一定能抵达通州。

除非丧尸突袭。

周穆成看到窗外建筑物上挂出各色床单。床单上用各种颜色涂着巨大的字迹。

这里有活人

需要食物,需要水

妈妈,我爱你

……

除了横幅,建筑物的窗户里还有人影徘徊。车队的大喇叭每隔几秒就会向四周呼喊。

“请呆在家中,等待政府安置。凡冲击车队者,杀无赦。”

“它们不会放过我们。”周穆成盯着一间屋内几只站在窗前的丧尸说道。

司机哼了一声:“那才好。它们偷袭军队成功,有可能会再来一次。到时候,我们为响箭报 仇。”

响箭。

周穆成掏出手机。

“这是他们的遗嘱,我想交给你们。”

“放在你手里,你讲述时才有煽动性嘛。来,放两个听听。现在的年轻人什么都敢说,估计 你这个也要处理一下才能公开。”

周穆成打开手机。在几百个视频里,他一眼看到了曲光。

按下播放键,曲光兴奋的声音响起。

“爸爸妈妈还有老弟,孔旅长安排我加入红旗护卫队啦!你看,我现在就在天安门城楼!看 !我会守护这里,让五星红旗永不落下!爸,我没给你丢脸!我没有享受任何特权!您放心 !“曲光露出雪白的牙齿得意地大笑。

“这个好!”司机说道:“这小伙声音多干净!”

视频接着播放。

“老婆!我终于成功啦!你看,太阳能扩音器!能充电,也能靠太阳发电!看,把箱子打开 对向太阳!几个小时就能播放音乐了!你再也不用心疼咱店里那个费电的破喇叭啦!我给你 下了好多音乐!都是你最喜欢的!昨天,我在天安门城楼上给你放了你最喜欢的歌!求婚的 那首我也塞进去了!”

周穆成笑了。手机里是那个工程兵。他满脸农村红,牙齿又黑又黄。如此老土难看的士兵和 曲光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

视频里工程兵拿着手机拍摄着那个难看的箱子。周穆成这几天在这破箱子里听到了无数首红 歌和恶俗的流行乐。

拿这些歌求婚,也亏她老婆同意。他叫什么来着?

周穆成苦思冥想。

小宝!对,叫小宝。

一个军人,一个农民,一个丈夫……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工程兵,一 个到死都不知道全名的炮灰。

还好,不是我。

下午,周穆成就这样倚在车内看着一个个视频。

司机没再说话。他踏着油门,随着车队缓缓东移。

双桥,管庄……

熟悉的轻轨站一个一个被甩在身后。

到了通州,我该如何逃走?顺着轻轨?还是逃入辅路?

笔直指向东方的京通快速路间,是周穆成坐过无数次的地铁八通线。

城轨巧妙的夹在京通快速路两向车道间。只有通过天桥越过马路,才能进入轻轨站。这给周 穆成的逃离制造了太大的麻烦。

在马路中间的他,想要逃离车队要么翻过路边的铁网进入辅路,要么翻过另一侧的铁网进入 轻轨轨道。

怎么办?

两侧的步兵紧贴着周穆成的卡车移动。车尾更是来了两架坦克护航。

被车队前端铲车铲至路边的私家车形成了一堵金属墙,这也成了障碍之一。

怎么办?

车队将会一直向东前行。这条路通向大运河。而轻轨线则会随高架桥升至空中,由城轨转变 为轻轨向东南驶去。

那里,才有徐若楠。

决不能靠近大运河!决不能一路向东!这是周穆成的底线。

通州,是京杭大运河的起点。这条和长城起名的运河是人类工程史上的奇迹。它从通州蜿蜒 南下,直达杭州,全长近两千公里。这伟大的工程今天又一次起到了无可替代的作用。想要 从东离开北京,人们不得不越过这条河。

天安门发生的悲剧必将令北京人民陷入绝望。数百万人会涌向运河,让运河成为新的坟场。

我绝不能靠近那里。我要有先见之明。

黄昏时,车队第一排发出的撞击声更频繁,行径速度也更慢了。数俩铲车和小型吊车不断把 路上的车辆撞开或吊至辅路。

通州,近在咫尺。

车队广播声响起:“各单位请注意。我们马上进入通州境内。大批难民在运河前聚集。先行 部队的防线岌岌可危,我们将前去增援。根据昨天天安门广场事件,我们相信丧尸有可能会 再次组织大规模攻击。请各单位做好防备。现在停车休整。十八点整,我们全速向运河推进 !任何试图接近车队或离开车队者,杀无赦!”

车队停下。周穆成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

“来,吃饭吃饭!”司机招呼着。

周穆成看着司机手上的水壶咽了几口吐沫。他的喉咙像一口枯井,上面盖着如同砂纸般干燥 的舌头。一天他都不曾摘下面罩一瞬。他的脸被口罩下的汗水蛰的又疼又痒。

他把苦涩的舌尖挤出,舔了一口唇边的凝结的水滴。

不能摘下面罩。

家,就快到了。

周穆成透过窗户,瞄向前方。

京通快速前往通州的出口就在不远处。那里,停着被收费站拦住的几十辆车。

我需要一辆车。一辆能把丧尸撞飞的豪车。

悍马。最好是悍马。那辆像坦克一样的豪车。

然后呢?

猛踩油门,顺着轻轨向家驶去。撞飞一切障碍,全速向家狂奔。

十五分钟!仅仅需要十五分钟就能抵达自己的小区!天还没完全黑!丧尸还没有大批进入通 州!我一定能活着到家!

徐若楠的胴体在周穆成脑中挥之不去。今晚,那具年轻的身体将会被他拥入怀中。

我会让她从处女变为女人,我会让她像梦境里一般呻吟,快活。

“我不吃了。我想去拉屎。”周穆成漫不经心的说道。

司机大口嚼着饼干:“就在路边呗。咱这都是男人。”

“我还是找个角落吧。大家都在吃饭呢。”

“行吧。快点回来啊!最多停十分钟。离路边铁丝网远点,别被咬了。”

“诶!”

周穆成走下车,顺道瞟了眼车尾。

车队尾部,两架坦克正被士兵围住。他们正拿着工具再对坦克进一步改装,加防。

没人注意我。

道路两侧,被挤压推翻的轿车立在路边,形成铁墙。墙边,有的战士背向马路站岗,有的则 低头吃着晚餐。

周穆成低下头,悄悄向前方出口走去。

车斗里装满物资的背包,没有机会拿上了。

没关系……我有米,有水,有烟,有电台,有女人。

他尽可能的放慢脚步,从坐在路边吃饭休息的步兵前若无其事的走过。

他脑中回忆着电影中的情景。

拉下车上的挡光板,钥匙掉下。

这不可能。

砸开锁口,用蓝红两线轻轻一碰,车便启动。

这我不会。

他斜眼看着路边被推开的汽车。几乎每辆车都没关紧门窗。他们弃车而逃,一定不会带走钥 匙。

我需要一辆有钥匙的车。一辆有钥匙的悍马。

走了几十米后,收费站的岔路出现在右侧。他捂住肚子,故作难受的向出口走去。

驾车时,就是从这个出口离开,缴纳高速费,驶入通州城区。对此,他轻车熟路。

“嘿!去哪啊?”守在岔口的两名士兵看到了他。

周穆成皱着眉说道:“我……拉屎。”

“你……”一名满脸雀斑的战士上下打量半天说道:“你……是那个幸存者?红旗护卫队的 ?还是什么志愿军?”

另一个也靠了上来:“哎呀!真是你啊!辛苦了兄弟!昨天天安门的事我们都听说了!牛逼 !”

雀斑战士说:“守住了!听说什么也没被破坏!国旗还飘着呢!”

“是啊是啊,兄弟,你怎么活下来的?听说有几十万丧尸呢!”

“我……”周穆成想起了司机的话。他说道:“首长让我保护城楼。我就拿着机枪不停扫射 ……直到它们撤退。”

“牛逼!”雀斑战士一看就是刚刚成年的孩子,他伸出大拇指赞叹道:“我听说了!它们朝 坦克上吐!哎,他妈的好东西都护送老外去天津了,你说,要是超压式防护,多少病毒也进 不去啊!”

“个人式还不是被感染了!说是把车载面罩给拆了,送给其它部队了。哎,太轻视丧尸了。 ”

“还是不够先进!你瞧瞧咱们的九九,绝对攻不破!兄弟,你的故事很快传遍大街小巷!千 万记住,打死也别承认昨天没打过!哎,坏事传千里,现在全国都知道咱天安门被丧尸虐了 。”

天色渐暗。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周穆成不想再见到。

“两位兄弟,我真的憋不住了。”

士兵指着路边说:“就在这!别走远了,很危险!万一通州有几个落单的丧尸呢?”

雀斑战士拉住周穆成:“不好意思就躲在车后!放心,我掩护你!”

周穆成指向不远处的收费站。

“兄弟,我去那个收费小屋里拉吧。你们就在这掩护我呗。”

“好主意!我早就想在收费亭里拉屎了。来,我陪你去。”雀斑战士不由分说,拉着周穆成 向收费口走去。

“那些志愿军,志愿者,还有正规军,大把大把的逃兵啊!像你这种这么猛的志愿军,少见 !少见!“雀斑战士的嘴不断的念叨。

来到收费站,周穆成拉开一间收费亭钻了进去。

“兄弟,咱们一人一个单间。”说着,士兵钻进隔壁收费亭。他一边脱裤子还一边说着:“

在城楼上扫射广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哎哟,可羡慕死我们了。我们他妈的就在核炸区灭 火,救人。拢共就遇见七八个丧尸。特别没意思……“

等到雀斑蹲下后,周穆成怯手怯脚推开门,蹲着向外挪去。他看见路边急行道停着长长一排 车。每一辆车的车门都是大敞着。车窗几乎都已破碎,几辆车前还躺着被苍蝇包围的尸体。

悍马……悍马……巡洋舰……巡洋舰……

阳光更弱了,周穆成焦急的搜寻着想要的车。

“那天,三四个丧尸突然从火中冲出来,逮着一消防兵就咬。你猜我怎么?吓得尿都流出来 了。那消防兵还朝我跑,我当时真想一枪连他给崩了!你是没见着,那几个人浑身带着火往 前冲……”

十米,九米……周穆成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辆轿车离自己越来远近。

突然,他身体僵住了。

就在一辆车后,一个人正慢慢的向路中走来。

夕阳下,他脸泛着黑紫混合的怪异色泽。他半张着嘴,好像得了癫痫一样,头颅激烈的抖动 。

是一只丧尸。

疫情已经渗透进了通州。

丧尸的头猛烈的摆动后突然拧到了侧面。它的下巴抵住肩头,朝向周穆成。

周穆成半屈着身子僵硬在原地。

往回跑?他们会击毙我吗?往前跑?这丧尸会追上我吗?

正当周穆成犹豫时,丧尸加快了步伐。它前进的方向并不是顺着目光注视的方向,而是继续 朝着身体前方。

很快,周穆成明白了原因。这只丧尸,眼眶一片漆黑。

显然,它的眼球被人完整的挖出。干净,利落。

挖出眼球……好主意,想要让控制一个男人为自己服务,又不给他反抗或逃离的机会……挖 去眼球是个不错的选择。

难怪司机说这边的瞎子越来越多。

“病毒算个屁?今天菜场门口,一个父亲拿女儿换了一辆车。还有我几个哥们,加入了刚成 立的帮派。”

菜场那位长发男子半个月前说的话,好像已过了百年。

通州,早已乱了套。

徐若楠……你还活着吗?

周穆成冷静了很多。他慢慢弯下腰,屏住呼吸。

视觉,嗅觉,听觉。丧尸寻找目标无非依靠这三种感官。

所以……只要我不出声,那么死的人就会是……

“谁他妈不怕死?我也怂!我的战友也他妈怂!可我听别的部队每个人都不要命?我怎么就 不能像你一样猛呢?兄弟,你讲讲,你到底当时想些什么?那么多丧尸你就不怕吗?”

丧尸脖子上巨大的豁口内,血管膨胀的越来越猛烈。它侧着头,让耳朵带着身子朝着士兵移 动。

它的目标不是我……只要我不出声……只要我不出声……

丧尸一步一步逼近雀斑的收费亭。

我不能出声……我离它更近……它也许和广场那里的丧尸一样,会跑,会跳,会吐……兄弟 ……对不起……

就算我救了你,最终你也会死在运河边。你和那个小宝一样,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丝毫声响 。

周穆成挪开视线,搜寻着远处的车辆。

你也说了。每只部队都有逃兵。只是没人愿意传颂。原谅我。

轿车,轿车,轿车……SUV。

他看到了一辆侧停在路边的路虎。门边,挂着只剩下半个身子的残躯。

就是它。

“兄弟?……拉完了?怎么不出声啦?”

丧尸已经站在收费亭前,它的耳朵贴在玻璃上。

周穆成朝那辆路虎摆正了身子。

冲过去!拉出尸体!启动车!向着家前行!

当丧尸注意力全部被雀斑战士吸引时,周穆成开始行动!

“小心!有丧尸!”周穆成大吼一声,向路虎飞奔过去!

哐!丧尸的头装碎了收费亭的玻璃,将半个身子钻了进去!它双手在前方胡乱的摸索,口中 吐出了褐色的污物。

“救命……救命啊!!!”雀斑战士发出哀叫。他死死卡住丧尸的脖颈,可阻止不了扑面而 来的粘液。

“兄弟!我抓住他了!你快跑!快跑啊!”

周穆成冲至路虎前,将半截尸体拽下车。他钻进车内,钥匙就在座椅上。

发动机运转起来。周穆成关上了车门。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断眨着眼,逼走眼角渗进的汗水。

嗡嗡嗡!油门不断的轰鸣中,车嘎吱嘎吱的晃动着。

动啊!动啊!为什么不动?为什么?手闸!手闸!

周穆成拉起手闸,车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有丧尸!朝我开火!朝我开火!保护那个幸存者!保护他!”雀斑话音未落,一发炮弹毫 不留情的砸向收费站。

轰!!!

热浪袭来,周穆成的车身都被气流冲的上下晃动。

后视镜内,雀斑战士所在的收费亭变成一团火球,腾至空中,四下散开。

两具被焚烧的躯体被炸至路中。士兵在地上来回翻滚,惨痛的哀嚎。丧尸一声不响的从地上 爬起,带着烈火朝士兵扑了上去。士兵没有逃避,他不知是哭还是喊,不停发出怪异的叫声 将丧尸牢牢抱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

周穆成猛踩油门,朝着家的方向冲去!

“快!来这里!来这里!发现丧尸!救助幸存者!”车队方向,大喇叭高声呼喊。

不要救我……不要救我……让我走……让我走……

周穆成的手不停的哆嗦,脚也无法控制。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压住脚背,让油门根本无 法松起。

徐若楠,等我。等我!

熟悉的街景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天色正以最快的速度暗下。

加油啊!加油啊!

车灯照着柏油路,驶向无边的黑夜。路上的各种杂物被车轮碾过,撞开。

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再一个路口……

漫漫长路,终于来到了终点。

游戏,即将结束。

顺着轻轨,路虎向前飞驰。身后,京通快速上亮起了火光。车队,似乎正被袭击。

响彻云霄的枪声将会帮我吸引丧尸。

突然,道路出现了两辆横在路中的警车。周穆成瞄准中部,冲了上去。

路虎!我这他妈的是路虎!

车朝着两辆警车贴紧的车头冲撞过去。砰的一声,周穆成的车被弹了起来,重重落下,激烈 的颠簸。挡风,车盖,瞬间破裂。连轮毂都被撞变了形。

周穆成不甘心的疯狂踩踏油门,可惜车头冒起了浓烟,车体只会轰鸣而不再前行。

妈的!

周穆成歇斯底里的拍着方向盘上波浪的L型的标识,破口大骂。他踢开已经变形的车门,从车 上跳出。

天边,仅剩下一丝亮线。丧尸的呻吟声,似乎逐渐清晰。

跑!

周穆成拿出手机照着覆盖杂物的路面。孤独的奔跑在马路上。

板蓝根的包装盒,空荡荡的醋瓶,残缺的肢体,散落的弹壳……这垃圾组成的长河覆盖大地 。

整个通州,仿佛只有他一个活人。

汗水已经不再流淌,双腿也没了知觉。身体里,水分和痛楚已被抽空。剩下的,剩下的动力 只有归家的灵魂。

他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尽全力才能透过防毒面罩汲取空气,他每迈一步都要调动最强大的意志 力。

他像一具丧尸,麻木的,空洞的,机械的,不知疲倦的朝着目标飞奔。

就要到了……

就要到了……

他转进小巷,冲入小区。

或许是听觉早已消失,整个小区安静莫名。

一号楼,二号楼……三号楼……

楼宇的轮廓那么熟悉。上次看到它们却像隔了一个世纪。

徐若楠……徐若楠……

他拉开早已破损的防盗门,进入楼房。

他冲进楼梯间,向上攀爬。

每节台阶上都立着瓶瓶罐罐,稍不小心,便会碰到一片。

聪明。徐若楠。你真聪明。

他扶着栏杆向上迈去。玻璃瓶被踢倒,发出清澈的脆响。

聪明。我知道你一定活着。

两层……三层……四层……

他被一根晾衣绳绊倒,膝盖重重的撞在台阶牙口。他咬着牙,撑起身体。

我回家了。

我回家了。

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激动。他身体仅有的水分在眼眶凝聚。

七层……八层……

更多的杂物堆积在楼梯间。他拿着手机在杂物上穿行。灯泡,水瓶,花瓶,甚至还有鱼缸被 他一一踢倒。

十二层……十三层……

台阶被水泥抚平,形成一条坡道。只在最外侧留下了可以迈步的台阶。

聪明……

徐若楠……这是你做的吗?

周穆成贴着墙,顺着窄窄的台阶慢慢的上行。

十六层……十七层……

各种奇怪的味道布满整个楼道。是香水,是酱油,是风油精,是消毒液……仿佛这里被几万 种不同液体浸泡过……

聪明!徐若楠……这是你做的吗?

十八层……

周穆成搬开了防火门上卡死的钢管。

他回到了走廊,扶着墙慢慢来至门前。

心脏已经要从胸腔弹出,眼前即使开着手机也只剩黑暗。

他拍打铁门,用干枯的喉管发出嘶哑的呼喊。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徐若楠……开门……开门……”

门,紧紧闭着。

周穆成麻木的拍着,拍着,拍着……

他想哭,又想笑……

“开门啊……徐若楠……我不是丧尸……我不是丧尸……”

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虚弱。眼前的黑色正逐步扩散到大脑。

他慢慢瘫下,跪在门前。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家了……”

突然,身后的光芒将眼前的黑雾拨开。

他回过头。

正对面的屋子,门开启了一条缝。一缕白光从门缝泄出,好似天堂的圣光。

一个人,缓缓靠近,他手持电筒,上下扫过周穆成。

如果你是丧尸……就吃了我吧……

周穆成向他倒去。

有力的臂膀将周穆成接住。

一步步,他将他拖向那发出微光的屋门。

进入屋后,周穆成恍惚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熟悉的身影。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身影。

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粉色碎花的睡衣,披肩的长发,洁白的皮肤,坚挺的乳房……

“徐若楠……我……回来了……”

他不能再多说出一个字。臂膀将他抬入黑屋。

他被扶上了床。

一生中,他都没有躺过如此松软的床。他整个人都陷了下去,好像躺在柔和的白云上。

他合上再也无力睁开的眼,感受着这份舒适和温暖。

我回家了。

他的面罩被轻柔的摘下,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

清香,从床单升起,将他紧紧包裹。这是家的味道,这是徐若楠的味道。

突然,他好像回到了曾经的某个夜晚。

是哪里?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是哪里?

是哪里?

终于,他想了起来。

他回到了地铁通道,那个昏暗污浊的夜晚。他躺在地铁走道上,彻夜难眠。

为什么会像那个晚上?

他嗅了嗅。

原来如此。

从床单的清香中,他找到了唤起他记忆的一律气息。

周俊,在那个夜晚把他从睡梦中唤醒。

唤醒他的气味,和这床单上的气息一模一样。

是腥臭的精液,挥发于空中的味道。